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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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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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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Empty周四 二月 05, 2009 4:24 pm

回首孤城不见。黯秋空、去鸿一线。


晴空,艳阳高照。
新鲜、轻盈的空气静静地像波浪似地摇荡。
卷起马车的竹帘,几片羽毛似的云翳悠悠地从窗外飘过。轻托下颔,迎面的微风送来丝丝甜润的凉意,唐婧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切,开心的笑容像花儿一样在脸上绽放。当然,要是旁边这个一路上都十分沉静的人能再微笑着配合她一下就更好了。
一股沁凉的微风吹进车内。
任芯望向窗外,明亮的街道覆阴滴翠,三道并行十分宽敞,每道之间是用排涝的御沟分隔,规整的御沟上还分别种植着各色春杨绿柳。
进入长安城了吧。
任芯望着街道过往的行人、商铺,微微地出神。
这一路上,她几乎都是在反复地回忆历史,她不清楚历史上的义姁到底是如何进入的宫中?不知是她对历史了解的太少,还是历史记载义姁的太少,她没有找到答案。所以,才有些莫名的心慌,她害怕,害怕自己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走入了那被历史淹没的旋涡里。
她的选择是对的吗?
几乎问了自己无数遍,依然没有答案……
所以,她没有带义纵前来,就好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好像是在侥幸什么,她把纵儿托付给了张大婶一家,告诉他,她会在结束争选之后就立刻回去。
他看着她,然而却什么也没有说……
临走的那晚,她知道纵儿一夜没睡,他在哭。他想和她同来,她知道的,因为他好像总是在担心她会消失似的。
以前的义姁很幸福吧……
不知为何,她经常这样想,就算全村的人都否定她,但弟弟却很依赖她啊,这不就说明义姁是个很成功的姐姐吗?!
而她扮演的姐姐呢?
应该是很差吧……
她不仅无理地打了他,还总是让他在众人面前为难,这次她顺了他的意思去参选,但终究也不过是另一出戏而已……

“姁儿……姁儿……”
唐婧已经定定地盯了这个大煞风景的人半晌了,可她却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用手在她的面前晃了又晃,终于忍不住不满地出声唤她。
“你干什么?!”
任芯被眼前乱挥的手弄得一阵眼晕。
“你讨厌我吗?”
“嗯?”任芯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如果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这一路上都对我不理不睬的,我让你来参加争选就那么让你反感吗?”唐婧看着她,抱怨地说道。虽然自己采取了一些过分的行为,但姁儿也识破了她的欺骗啊,难道还在怨她吗?再说,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任芯凝视着她。
“姁儿,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虽然你忘记了我,可我已经在努力了,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让你记起以前令你快乐的东西,那些不好的我不会要你去记!”
她的脸色有些隐隐的黯淡。
任芯心里一阵忽冷忽热翻滚,良久,她出声说道:
“你很好,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眼中突然酸涨得厉害,唐婧猛地扑到任芯身上,头埋得低低的:“别又消遣我啊,我不会上当的。”

知道吗,姁儿……
你也是最好的……

车窗外。
一对春燕嬉戏着,滑上了蔚蓝的天空。

唐婧从任芯的怀里挣扎着爬起来,好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红着眼睛问向她:
“姁儿,为何这次我告知你是要住到子遥那里,你却没有向往常一样反驳我呢?”其实,她早已做好了被姁儿冷嘲热讽的准备,或是被她彻底讨厌到底,可是姁儿竟很平静地对她说“可以”,当时她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阳光明亮地流转,任芯微微一笑,略带薄讽地说道:
“本来是想用你***出来的那一袋银两去住一家很好的客栈,但没成想你放的竟全是石子,那我也就只好住免费的了,我干嘛要和银子过不去呢。”
对于古时的社会风气她不慎了解,两个女子去住客栈怕会有诸多不便,万事还是应严谨一些为好,更何况婧儿既已言出至此,恐也就又做了什么事先的准备吧,如果她不去,想必婧儿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毕竟来见那个子遥可是婧儿计划之中的一项啊,既然怎样都逃不过,那还不如直接面对。这样以来,往后的她就永远不会笼罩在“子遥”这个阴影当中了。
唐婧脸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地瞥过了头,羞得恨不能钻到地下去,怎么还总是提她那很不君子的行径啊,但她忽又转思一想,不管怎样目的达成了不是吗?!

马车又摇摇晃晃了一阵。
终于停在了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上。
与其说繁华还不如说显宦,因为这条街道几乎就是官家重地,有丞相府邸、有太常府邸、有宗正府邸、有御史大夫府邸等等,没有商家,只有官家,所谓的政治中心就是这个意思吧。
马车只停在了街口,说是不是专署的驿车是不可随便进入的。任芯站在路口,一个十字的交叉路口,阳光明亮得晃眼,有形形色色的人从这里走过,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向前,有的向后,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街路两旁的垂柳很低,柔和的柳枝轻飘飘地扫着路面。
天地间忽然在任芯的眼前变得很大、变得恍惚,那个十字路口,那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仿佛是人生,她不敢迈步,她突然变得怯懦起来,她怕走错,她怕错过之后就永远回不到当初了。
月余的乡野生活让她早已习惯了平静,几乎就快要忘记了都市的繁荣,如果说两千年后的都市是美得前卫,那么两千年前的都市就是美得古朴,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只有古香古色的青砖灰瓦,像梦境一般美丽,像诗歌一般渊源……
恍然间,任芯这才意识到,那个太和村对于这个繁荣的京城长安来说不过就是尘埃,太细微了。

“姁儿,你不会是要我一个人提吧。”
一个哀怨的声音让她猛然回过神来,任芯微怔地转身,看到唐婧歪歪扭扭地摇晃着,纤细的手臂上挎着好几个包袱,正气喘吁吁地瞪着她。
“真是的,说好接咱们的,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还有,刚才那个驾车的老车仆一听说咱们是要去太常街竟露出那样质疑的眼神,我干嘛要骗他啊!”唐婧越想越气,声音不禁高昂起来。
任芯拿过她手中两个较重的包袱,淡淡地说道:
“你有在这瞪眼的工夫,还不如赶紧去找你说的那个落脚之地。”
“知道了。”
她转过身,神神气气地摇着两个裹着衣饰的包袱走在了前面。和煦的清风迎面吹来,任芯跟着她,眼底渐渐变得有些空茫,而脚下所迈出的每一步也都仿佛是踏在了心上,不是一种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沉积的郁结闷在了心里,就像是高山一样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既来之,则安之……
算是她对自己的安慰吗?风平浪静、***无云时,她会安;而波涛汹涌、乌云密布时,她依然能安吗?也许忍受是一种安,无畏是一种安,坚定是一种安,抗争是一种安,那么服从也是一种安吗?

丞相府邸从眼前闪过……
太常府邸从眼前闪过……
宗正府邸从眼前闪过……
御史大夫府邸从眼前闪过……
所有的一切都从眼前闪过了……

太常街尽头。
一条长长幽静的林荫巷里。
杉树参天,翠竹夹道,茂密的枝桠把澄空遮得很严,偶尔几缕阳光从叶间缝隙洒落下来,映在碎白石铺成的小路上,就像被绣上了银线,皎洁如月光。
周围很静。
与方才那些飞檐巍然的府邸不同,这里幽静得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任芯有些怔然。
如此风雅之地,竟是出现在官气浓厚的街巷里?!

易子遥……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她不解,喜欢这样幽淡环境的人怎会走上仕途之路?

翠竹掩映中。
一座同样用碎白石砌成的府院出现在眼前。白色的院墙,灰色的屋脊,院门两旁没有用突显尊贵的石狮镇守,而是缭绕着妩媚摇曳的绿竹,隽秀如画。
唐婧喘了口气:
“还真是难找啊,这也太隐匿了吧。”上前一步,她正要伸手去叩拉门环,意外地,门“吱”的一声,竟然自己从里面开了!
唐婧的手尴尬地僵滞在半空中……

一股明媚的阳光从门缝内涌射了出来。
灿烂地横照到白色的墙壁上,闪闪地耀眼,仿佛是流动的水珠。
任芯被门的响声惊动,静静地将视线从白色的院墙上移开,越过唐婧,望向了那个半敞的门扉。

翠叶晶莹的云杉随风摇曳。
青灰色的门扉镶嵌在白墙内,银色的门环微微轻颤,有一种润泽的光芒。
一个紫色的身影错愕地呆站在门口。
院内似乎还传来了脚步声。
清冷的节拍。
门边两旁的翠竹柔嫩地飘拂,就像一团团绿色的云雾。
叶间的银光洒下。
一个淡淡的身影站住了身形,清冷如月色,像有银霜般洒在了他的周围,泛出一派朦胧的白光。俊拔挺直的身姿,冷然俊逸的面容,淡漠冷寂的气质,仿佛有一股永远也遣不散的疏远气息。

呆站在门口的静笙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走了出来。
“你……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说要去迎你们呢……”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地接过了唐婧手中的包袱,眼神有意无意地扫着身后慢慢走出来的人。
院内的阳光很明媚,耀眼地洒照在身后人的眉宇间,薄薄的唇角紧抿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唐婧突然变得很安静,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任由静笙拿走了手中的包袱,她看着那渐渐走过来的人,眼神有些黯淡,默默转首望向了身后,却不禁大吃一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姁儿她……?!

高远的杉树飒飒微响。
树叶摇动。
易子遥直直地走了过去,银色的衣袍优雅轻扬,淡淡的,就像是倾泄的清流。
树叶折射出清冽的薄辉。
银光闪闪。
任芯失神地望着他,脸色早已苍白得透明,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的眼睫在止不住地颤抖,耳膜轰轰作响,眼底迷茫一片。
世界在她眼前突然变得不太真实,好像天在旋、地在转,好像有无数的光点在眼前闪烁,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学校,白皙胜雪的肌肤,冰宁如雪的眼眸,优美似虹的双眉,仿佛是雕刻的工艺品,就算是历经了千年却依然清晰如昔。
心跳似乎在瞬间忘记了搏动……
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在迅速充盈着她的大脑……

这个人……
易枫?!竟然是易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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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Empty周四 二月 05, 2009 4:27 pm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仿佛有一种亘古不变的静谧。
天空明净深邃,周围静静的,只有树叶被风吹着,发出了沙沙地轻微响声。
易子遥从唐婧的身边走过。
脚步依旧清冷。
静笙错愕地看着他从自己的眼前也闪了过去。
阳光好像被霜气遮住。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微寒湿润的气息。
任芯已经分不清这是真是幻了,她的脑中被莫名地激动冲击着,易枫啊,那是易枫啊,如果是易枫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芫也在这里,他们二人总是形影不离的,所以……
他们都来了吗,他们也都在这里吗,原来竟不是她一个人吗?
某种不可言语的感情似乎在她的心里交织成了一种旋律纡缓的花样,任芯集中了所有的心力去感受它,从不曾渴望自己是被人需要的,她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她,她没能挽留住任何一个她想拼命挽留下的人!
难道……
她也终于有没被人离弃掉的时候吗?!
茂密的枝桠在清风中轻轻摇晃,摇下的点点银光忽明忽暗,好似天上的繁星,熠熠闪烁。
易子遥站在了任芯身前。
他低下头凝视她。
眼中幽黑深暗。
如碎金般的阳光洒照下来,就仿佛她是披着一身的晶莹露水,洒散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光芒耀上她的脸、耀上她的眼眸,璀璨如星。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是看到他,她的眼中就总会有一种异常明亮的光彩。
她还记得他?!
冰宁的眼底有股令人惊心的乍寒,他看着她,眼底那股深沉的感情渐渐被唇边勾出的轻蔑笑容所取代。
任芯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的心宛如是狂风掀起了大海的波涛,波澜壮阔。她没能平静地去思量那古怪的眼神,也没能平静地去观察那嘲弄的笑容。她仿佛是沉醉在了梦里。梦把空间缩短了,梦把时间凝固了,梦把眼前的一切都净化了。梦中没有污秽,没有嘈杂,没有***;梦中没有分离,没有创伤,没有痛苦;梦中只有温暖的阳光,只有温馨的感动,那一切美好得竟使她不愿意醒来……
就像是飘荡的一抹白云,任芯恍惚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挎在她腕间的包袱应声落地!
包内的东西散了出来,洋洋洒洒地散落在斑驳的路面上。
易子遥皱眉,冰冷地凝视她。
她定定地盯着他,眼中竟有流动的水气……
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
淡漠地低下头,看向她紧握着自己的双手,衣袖已经有些褶皱,而那双手竟用力得青青泛白。慢慢地,他笑得更加轻蔑了!

“芫……”
仿佛是梦呓,很轻。因为幸福太容易破碎了,所以任芯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她抬起湿润的眼睫,目光如水般在他的脸上流淌。
不是做梦吧……
真的不是做梦吧……
竟有人陪着她,她竟不是一个人,这一刻,任芯才感到原来就是她也是这么地渴望能够看到以前的一切,看到李芫,看到那个总是对她笑、总是说她消极的芫……
仿佛有风吹来,淡淡的风,吹扬起了她耳畔的丝发……
易子遥安静地凝视着她,眼底那凌霜傲雪般的淡漠更加深沉了。望着那缕飘荡的发丝,他的笑容中出现了一抹深邃的神秘……
任芯心潮澎湃地抬起头,正要打算再次开口时——
一抹银色的衣袖带着屏息的寒气向她靠近!
突然有一股透不过气的感觉……
任芯迷茫地望向他,望向那抹飘然欲至的袖袂,她呆怔住。耳边的风声轻了,洒落的阳光淡了,四周好像呈现出了灰白色,好像有一缕缕、一片片如烟如棉如水的雾霭缭绕了起来……
那抹银色的衣袖……
竟就像是飘流倦了的白云……
任芯仿佛失音了一般。她注视着他,痴呆呆的、僵怔怔的,心里被瞬间闪过地许多不常有的感触扰乱了,精神被一种说不出的怅惘动摇了。

唐婧看到了子遥眼底那冰冷危险的笑意,骤然一阵心颤,此时的她已无心去想姁儿为何会有如此反常的神情,甚至她竟觉得姁儿是记得子遥的,且还是那么地刻骨铭心,可是现在……
“易子遥——”
唐婧厉声一斥,盯着他那马上就要抚上姁儿脸颊的手,急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易……子……遥……
易子遥——!!!
仿佛惊雷响在了任芯耳边!脑海中那所有的意识也在这一瞬间跟着爆炸了!!她僵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一个迷离的梦,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都崩溃了下来,崩溃得踪迹渺然、无声无息,就如同过眼云烟,梦散了,清醒了,然而却是再也记不起梦境了!
任芯忽然觉得自己无比荒诞,她淡淡地笑了笑,冷冷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臂,她的眼睫微微轻颤,遮下了一片阴影,冰冷绝情的阴影。
血色从她净美的唇角褪去……
这个人……
太像了,像得竟让原本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她措手不及,她什么都想过了,就唯独没有想过……
世间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是荒唐,不然她又何以穿越时空?!
一种从天堂被扔到了地狱的感觉让此时的任芯浑身散发着一种炼狱毁灭般的气息!
易子遥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是因为唐婧的阻止,而是因为眼前的她……
在她松开自己的瞬间,仿佛有某种东西也从他的心间散去了,不知为什么心口骤然一阵闷痛,尽管已经在极力地镇定自己,但在衣袖下的手指还是有些微微轻颤。
任芯紧紧地盯着那抹飘下的衣袖……
一股忿恨的烈焰在她空虚的心里升腾起来!
仿佛有一股阴寒的风,霍然吹散了所有的雾气,凛冽的寒风,刺骨的冰冷,仿佛是风暴一样要席卷一切!
任芯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一个温馨的梦就这样破碎了,破碎的空间竟是这般大、这般寂寥。看着眼前的人,她恨不能撕碎了他!就像是他阻拦了她与李芫的重逢,是他又再一次地让她成为了一个人!如果以前的她对这个人仅是厌恶,那么现在就是憎恨、无比地憎恨,憎恨他让她的失态、憎恨他让她的希望落空、憎恨他让她那颗好不容易习惯这里的心再次悸动了起来……
任芯的灵魂沉积在黑夜里,她盯着他,沉声道:
“我对自己方才那无礼的举动向你致歉。”
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客套疏远得就像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易子遥微微一怔,看着她,眉宇间泛起了一股如悠云般飘淡的思绪,良久,他勾勾唇角,对着一直僵站在身后的二人说道: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失忆之人特有的反应吗?!”

静笙和唐婧尴尬地站着。
虽然早已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弄,但是他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姁儿的反应确实是有些莫名其妙……

易子遥冰冷地微笑。
致歉?!她说得还真是好听,照他看来,那眼神中可是没有一点要致歉的诚意,倒好像是有一股嗜血的味道!
嗜血?!
自己的这个想法猛地让他一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以前的……
易子遥还没能来得及去仔细思量这一切,就从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将视线移向了后方。
静笙和唐婧互视了一眼,也跟着望了过去。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和三个侍女装扮的女子匆匆忙忙地从林荫巷外跑了过来,好像很焦灼、很忐忑,易子遥看清了他们,连忙上前迎了两步。
来人仿佛是没有料到怎会有陌生人出现在这里,且还是两名陌生女子,顿时便有些微微错愕。

“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又……”
静笙不知什么时候已窜到了子遥的身边,他看着那些赶过来的人,急声问道。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子遥被别的事情打扰到,但他们是医者,所以凡事还须要以病者为首。

任芯见那突然出现的四个人都将目光僵直地定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微微蹙眉,往外侧身了几步,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她也不想被他们如此地注视着,尤其是那几个侍女,看到她就仿佛是看到了侵略者一般。
她已经做了决定,她不会住在这里!

老者又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任芯,才转过头,惶惶地对着眼前的人开口说道:“可能还是要有劳易大人和冯大人了,上次……”
“我知道了!”
易子遥轻声打断了他,微微一顿,然后他笑着说,“不过这次,我可能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短短的几个字,却使得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起来,就连静笙都不解地直直瞅向了他,难道有他还不够吗?还需要一个人,谁呀?!不会是……
静笙怔住了!

星碎的光芒映照着。
易子遥暗烈地转身看向了一旁的她,却恰巧也碰到了任芯凝视自己的眼神。

时间好似凝固了,在他们两人相互的凝视之中凝固了。
他凝视着她。
她凝视着他。
他的眼眸深邃暗烈,她的眼眸凛冽如风。

此时,所有的人都被那相互对视的二人吸引了过去,那两个人之间就仿佛有激烈的火花在擦碰,互不妥协。

任芯没有再跟他浪费时间,她猝然转身,走到唐婧身边,淡声道:“你是要住这里,还是要与我去住客……”
蓦地。
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腕!
用力一带,没有任何征兆,她整个人就仓皇地跌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硬生生地将她后面的话给截了回去!
任芯的身子陡然僵住!

“你想要去住哪里,我并不想管,但是现在,还是要麻烦师妹你先跟我走一趟。”
易子遥深深地凝视着她,薄薄的唇角优雅扬起,眼中依稀闪过一抹透明的光芒。
任芯想要推开他,却反而被他牢牢地扣在了怀里,一股仿佛是来自鬼蜮的炼气在任芯的眼底迅速凝聚。
“你放……”
就像是早已料到她会如此,易子遥又没有等她把话讲完,就突然一个闪身,然后直直拉着她就往林荫巷外走去!

那些来人全部惊在原地,似乎已经忘却了此行的目的!三个侍女则更是惊得差点没昏厥过去,天啊,刚才那个是她们一直暗暗崇拜的易大人,那个俊雅清冷的易大人!
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仿佛有白霜凝在他们周围,淡淡的,那两人就像是画在一块无尽铺展的白缎上,有风吹过,轻扬起了两人的发丝、衣摆,他们相互纠结着,但却宛如是有震翅的玉蝶在他们周身翩跹飞舞。
一幅恬淡的仿佛是仙境的画面,深刻地烙印在了当时每一个在场人的脑海里。许多年过后,每当他们想起这个画面时却都还是能十分清晰地忆起当年的这两个人。

林荫巷里鸦雀无声。
静笙第一个回过神来,他脸色紧张地看了看还在发怔的唐婧,急声说道:
“别发呆了,快点跟上他们!子遥疯了,他会害了姁儿的。”
唐婧一震:“什么害了姁儿?!”
静笙也顾不得散落在地下的东西了,急忙吩咐了一下府里的人,便拿着下人递上的针筒,快步追了上去。
唐婧跟着,又急急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啊?”
静笙瞥她一眼,说道:
“那个病者可是魏其侯窦婴窦大人的夫人啊,先不说夫人病情如何,就单说姁儿她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如果子遥拉她同去是要她下针的话,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
唐婧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清楚事态会有多么严重,可是子遥真的会那么做吗,那么做又对他有何好处呢,如果姁儿失误了,就连他也脱不了干系吧?
子遥……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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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后思量悔应晚,别时容易见时难。


“你来搭脉。”
冰冷且饱含命令的声音低沉传来,易子遥从内室里厢的卧榻旁站起身。房内光线很暗,其全木质的装璜则更增添了些许厚重感,淡蓝色的绸缎帷幔悬挂在卧榻四周,严密地遮住了那原本就已少得可怜的阳光。从横斜在外的病患腕间收回手,易子遥静默地转过身,望向了僵站在门边的任芯,他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她,眼底恍如是洒银铺雪一般清寒。
几缕如金线般的阳光穿透镂空的门扉斜射进来,苍白地洒漏在任芯身上。她如雕像一般伫立在光芒里,而脑海中却在不断回现着方才那所有荒唐的一切。
任芯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就被易子遥给半拖半拽地强拉了来。不论她如何反抗、如何冷言,他都没能松开她,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竟会是历史上曾在平叛吴楚七国之乱中立过卓著功勋的魏其侯窦婴的府邸,且那个正在等待医治的病者也竟是魏其侯窦婴的正室夫人!也许就是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远远地超出了预想,才使得她错过了最终挣脱他的机会。
“你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吗?”
冰冷地贴站在门边,任芯的眼眸深如寒潭。他明明就已诊过了对方的脉象,却还硬是要她再诊,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捕捉到他眼底那抹近似于透明的冰宁,任芯的背脊愈发僵直了。于是,各种不好的想法都开始纷纷涌进她的大脑……
房内的几个侍女无比失措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易大人进来的时候,都把她们吓了一跳!太意外了,易大人居然是硬拖着一名女子进来的,就连她们侯爷适才看到时都有些吃惊,但令她们更吃惊的是,侯爷居然又准许了这名陌生女子同来为夫人看诊。这个女子是谁啊,为何会被她们暗自仰慕的易大人好像是强迫性地拽了进来,而且这二人之间又为何让她们觉得是如此地敌对呢?
屋内的空气诡异到了极点。
淡蓝色的丝绸帷幔反射着一片寂静的颜色。

易子遥直直地凝视着她,眼瞳乌黑淡漠,然后,他出声说道:
“现在,你只须去想自己该如何履行一个医者的职责就好,至于我的医术怎样,那应是我的问题。”
她能感到从那话语中传来的冰冷,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仿佛当头狠狠地挨了一棒,任芯惊愕地怔住了。她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现在是医者,至少在他人的眼里她是,那么病患当前她就理应选择让患者尽快脱离危险,其他的一切都应不在她考虑的范畴之内!
竟然用这样的话来击败她……
别说此时的她还不想与医学有任何瓜葛,就算现下她想了,那么,“搭脉”她也是做不到的!
用力地掐住垂在袖袂中的手指,任芯几乎是在努力地维持平静,不让自己的神情有丝毫慌乱,看着一直紧紧盯着她的易子遥,凝视进那双冰宁的眼底,她的双手更加用力地痛握成拳了。
初见面时,她怎么会以为这个人是易枫呢,她真是昏了头,同样是如雪的眼眸,但在这个人的眼中没有任何情感,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冰”,因为它已然舍弃了雪的潇洒和纯美,而易枫的眼瞳却体现着雪的纯洁,尤其是在凝视芫时则更甚,这样不同的两个人,她竟在那时混为了一谈,她真是中邪了!
“我自认为我的医术还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步。”
僵硬的声音中仿佛掺杂了某种逃避,任芯不知她此时究竟是讨厌这个人多一点,还是讨厌自己更多一点。
救死扶伤……
永远也不会属于她了吧……

“这也是你失忆后的想法?!”
易子遥冰冷地反问,眼眸中一片沉黯。
“失忆后……”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那就算是失忆后吧……”
用眼角的余光轻轻地扫视了一眼门外。阳光中,院内显得很整洁,只有几个下人站在两旁,而那方才还在院中一直不安守候着夫人的侯爷已经不在了。想起刚入门时,当她见到那个起落升沉、亦将亦相的魏其侯时,她却只是看到了一个满面焦急的老者,就如同所有的病患家属一样,他只是在担心着家人的安危,几乎无法与自己假想中的魏其侯连在一起。
在她充满恍惚地注视下,或许是在见到她那生涩僵硬的行礼后,老人家忽然闪过了一抹相当异样的神色。
他也熟识以前的义姁吧……
不然,又何以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让一名被强拉来的陌生女子去为自己的夫人看诊呢。任芯已经不想去思量历史上的义姁到底是一怎样的人,她只想以后可以安稳地生活,就算是义姁熟识当今的皇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都是没有意义的了。不过,她还是尽量让自己谨慎了一些,她没有在老人的面前甩开易子遥的手,因为她完全没有必要让更多人来怀疑她!而现在,便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也可以说,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她都已经忍受得足够了。
避开了易子遥直视着自己的眼神,避开了所有人注视她的目光,任芯转过了身,明亮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门格迎面射来,仿佛是千万把犀利的宝剑,道道都刺在她的身上、刺入她的眼中,她眯起双眼,缓缓地抬起了手,伸向了光晕中的门扉……
一股突来的力量同时从外面推了进来——
门扉擦颊而过,风夹杂着苍白的阳光喷涌了进来——
发丝被扬起,缕缕的清影映在眉间,任芯错愕地怔住。

唐婧匆忙紧张地闯了进来,左脚还被门板拌了一下。门扉迅速地向两侧并去,要不是任芯在下意识中往后退了一步,那急速推开的门扉恐就早已撞上她了。静笙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木质的针筒也大步跨了进来,但他却立刻回身带上了房门,以免凉气继续地席卷而入。
唐婧看到面前还有些怔愣的任芯,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喘着粗气说:
“姁儿,你没……”
“你小声点,现在还是病人要紧。”
静笙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瞄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任芯,见她没有站在卧榻旁,心下顿时放松了不少。
仿佛是很有默契般,唐婧已然注意到了那横斜出帷幔的手腕,立刻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她转首望向了站在榻边的子遥,他的表情有些幽黯,静默的身影也愈发清冷,凝视着姁儿,他的眼神中仿佛充满了一种迷茫般地深邃,像是被姁儿牵引着,但又只像是在独自地思绪翩翩……
房内的侍女们再度失措,方才是易大人和一陌生女子入内,现下又换成了冯大人和一陌生女子入内,今日怎生都与女子这等有缘啊?!

唐婧没有再做过多的滞留,她走到了子遥的面前,仿佛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她盯着他,正言道:
“子遥,你应该知道姁儿是失忆的,对吗?”
易子遥微微蹙眉。
是的,他知道,那是静笙在昨晚才告知他的。他几乎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忆起当时是在一种什么心境下,才没有失去他的镇静!其实,早在他离开太和村之时,就已然会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平静地过去,她不是就曾用死来威胁过他吗?
也许,是他没有把她想得太勇敢;也或许,是他觉得她怎会抛下义纵,那只不过就是一时失智而兴起的想法;但是更或许,是那时的他根本就已不在乎她的死活了吧……
可是,失忆?!多可笑啊!一个对他造成了莫大伤痛的人却倒仿佛是得到了恩惠般地失了记忆!
经历了一夜的辗转反侧和深思,他也终于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和承受能力,可是,当他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计划竟是完全地颠覆掉了!
她记得他?!
他不知是她在潜意识之中还记得他,还是那失忆的程度并不如他想的严重,还是这一切不过就是骗局?
就在他觉得像是被人玩弄了的时候,事情却又一次地震骇了他!仿佛就是眨眼之间,她就突然又已另一姿态再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与此同时,他还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完全陌生的气息,几乎没有一丝的熟悉感。而他从她眼中读到的却仍然还不是遗忘,而这次……是憎恨!
如果说,有人会因为失忆而忘记另一个人的一切,那么他相信;但如果一个人会因为失忆而如嗜血般地去憎恨另一个人,那么他便不能理解!
所以,他想要弄清的便是——
她究竟是否真的失去了记忆!
“是的,我知道。”
易子遥低声回答,但是他的眼眸却是凝视向了那抹背对着他的身影。
室内很静。
静得只有风吹帷幔的轻颤声。

唐婧望着他,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僵直的任芯,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然后,她上前一步,霍然挺起了胸膛:
“那么,就由我来做吧!”
淡蓝色的帷幔微微抖动,苍白的阳光依然吝惜地洒照进来,房内的所有侍女全都齐刷刷地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她!
望着帷幔下那只用了一方绢帕遮盖着的臂腕,唐婧毅然说道:
“子遥,你拉姁儿来就是想要她来给夫人诊脉下针吧。”
任芯身子一震。
她惊怔地猛然回过头看向了唐婧!
唐婧凝视着子遥:
“作为医者,我一直是认同子遥你的!方才赶来的路上我还曾一度怀疑过你,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夫人是女子,在诊脉和下针方面自也是女子比较方便,所以你才选择了姁儿,对吗?”
静笙不约而同地也望向了他们。难道真像婧儿讲的这样吗?
易子遥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是子遥,你却错了一点!作为医者,你怎可用一情绪十分不稳之人来下针,姁儿是你强拉来的,如果下错了针,那谁该为病者负责!”唐婧目光炯炯,“所以,针由我来下,我的医术虽比上姁儿,但自认为还是可以的,那么这次就让我来!”
任芯僵在了原地,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她在这时终于明白了自己原何会对婧儿那般地若即若离了,因为婧儿就像是一面纯洁无欺的镜子一般映照着她,在婧儿面前,她总是要正视自己那无比丑陋的人性缺陷!
心脏在胀痛、在绞痛、在剧痛,痛得喘不过气来。任芯觉得此时在她眼前的所有人仿佛都是圣洁的,就惟独她是最肮脏的!当易子遥拉她强来时,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是否在方才的失态中暴露了身份,是否已经让对方起了疑心!
医者,她竟忘记了对方也是名医者!
对病人见死不救的,恐就只有她一人吧!她真的不该在当初选择了欺骗,她真的不该生活在这个圈子当中,她真的不该认识这所有的人!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晃动,任芯几乎不知道眼前的那几人是在何时离去,又是在何时开始为病患施诊的,当她有了意识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们在为病者忙碌,就连之前一直呆站在门边的侍女们也都已近身上前了,而她,就是她,也只有她,却依然还是远远地站在了一旁。
够了!真的足够了!绝对足够了!她一秒也不要呆在这里,也许是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呆在这里,这眼前的三个人已经向她最完美地诠释了“医”的境界。她一直认为,人有的时候是选择了此,就不得不放弃了彼;而选择了彼,就又不得不放弃了此。只有放弃了应该放弃的东西,才能够拥有可以拥有的东西。但是今日、此刻,她却突然不知那何为才是该放弃的东西了?
原来……
她竟是一直都不懂取舍的……
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任芯漠然转身,恍惚的视线依次缓缓地扫过了对面所有的人,耳边有几缕发丝落寞地扬起,轻轻地划出了脆弱的弧线,映着门外的阳光,在她的脸旁,缓缓落下……

“直到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你是完全失忆的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任芯背后响起,那已经伸出的手又意外地僵在了门扉上!她骤然回头,却发现了易子遥不知在何时已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而在他的背后正是婧儿在帷幔内按穴下针和静笙在烛火下烤针的情形。轻轻地,依稀可以听见病者在昏迷中的呻吟呓语。
她无知无觉无思无欲地僵站着。易子遥凝视着她,声音冷如霜气:
“但我也同时确定了,你是个失职的医者,因为婧儿替代了你,而你却选择了逃避!我不清楚,这样的你为何还要参加争选,难道到了那时,你依然还要别人的替代吗,还是说……”
他看着她的眼睛,冰宁的眼底清晰地映彻着她苍白的面容,
“……你只是为了落选而来……”
任芯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慌忙地闭上了眼睛,而心中却突然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地下沉,仿佛是顺着冰山尖锐的棱角边缘下沉、下沉,最后直直落入了那寒冷刺骨却又深不可测的海底……
当她勉强平静地理好心绪再度抬起密长的眼睫时,她却不知道,她双眸中的光彩早已荡然无存了……
易子遥的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开启门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很轻,但却莫名有一股沉重的味道……
“义姁……”
“……”
“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清楚……”
门外的微风吹了进来,轻轻地拂起了他的袖袂、衣摆,易子遥望着那抹远去如飞云流雾般飘渺的身影,他的眼眸在逐渐转烈,最后,他终于微哑地说道——
“……欺君的罪责你是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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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Empty周四 二月 05, 2009 4:30 pm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


夜晚。
夜幕低垂,皓月当空,幽静的庭院内到处都闪烁着一片耀眼的银光。庭院西侧的云杉树下,有一方用茂竹搭成的凉榻。晚饭过后,任芯就一直背倚着树干坐在那里,她的手里拿着酒盏,榻边还有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
月华如水,夜间的凉意渐渐地浓了起来。
唐婧站在正屋厢房的门前,远远地望着树下那个有着颓废醉意的身影,她局促不安地跺着脚,想要再次过去吧,可是她都已经被姁儿莫名其妙地轰回来六次了,她也是有尊严有原则的,就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乱发脾气,她也是会受不了的!而且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魏其侯府时,她按照子遥的吩咐为夫人下了针,之后静笙又开了几味方药用以内服,但是当他们结束了那一切之后却发现姁儿不在了,子遥也不在了,赶至府院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姁儿竟是僵站在了大门旁,而子遥却是远远地站在了府院内,那两人之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而姁儿则更是怪得离谱,不但没有再反驳住到子遥那里,还仿佛是拼了命似的赶了回来!
晚膳时,气氛可想而知地压抑,子遥沉默不语,姁儿也像失了魂。就在这时,静笙突然提议以美酒来庆祝她和姁儿今日的到来,这下可好,姁儿饭倒是没吃,酒可喝起来没完了,而且还劝都劝不了,散席后则更是一个人坐到院中继续高饮!她一过去,就被狗血淋头地轰了回来!没有办法,她只好又跑去问子遥,直觉告诉她子遥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可是子遥却很冷静地对她说,“你天天和失忆后的她在一起都不能知晓,我又怎会比你还清楚呢?”
其实,她并不是完全不清楚,她隐约地感觉到姁儿好像在后悔着什么,本来她是完全可以冲过去一把夺走酒盏,然后再狠狠地骂醒姁儿,但是她却不能确定那后悔代表着什么,意味太复杂了……

院内西侧的书房。
烛光微弱地摇曳着,易子遥静默地站在窗边,凝神地望着树下的那个身影,月光自窗棂洒了进来,冲淡了那长久映在地面上的浓阴。
周围非常寂静,云杉在夜风里闪着水一样的光芒,她呆坐在树下,四肢有些僵硬,但嘴唇却红艳得仿佛要滴血。
她没有再执起酒盏。
任芯仰首望着高大的云杉树,夜空蜿蜒在浓密的枝叶间,只有因晚风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一切……
她已经无力到没有任何骄傲来选择离开这里了,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向她袭来……
她想要镇定,想要摆脱这一切,可是那致命的一步竟是她自己走错的!肤浅,太肤浅了,太幼稚了,她想的也太简单了,交白卷?!以为这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吗,只给个零分吗,只请个家长吗,只全校通报批评吗,恐怕她这一纸白卷交上去,脑袋就要首先不保了吧。
竟然是在这时才想到……
她居然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做人做不好,做姐姐做不好,做朋友做不好,做医者更是做不好……
欺君!这是两千多年前的古代啊,为什么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想的那样简单,白痴!愚蠢!!任芯那最深的嘲弄在灵魂深处流淌,原以为她会是最大的赢家,有了弟弟,有了新的寄托,不管怎样,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家庭,她想凭借着手中唯一的筹码——历史,来赢得这场战争,是她太有自信了,还是她太小看了古人,难道医学还想要她再次失去什么吗……
月色轻缓地流动着,夜雾渐渐升腾了起来,空气变得湿寒了。
任芯头痛欲裂,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迷离,视线迷失在树梢的碎影中,恍惚中好像是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前,又是婧儿吧,在方才她凶了她呢,对不起了……
手中的双鱼耳杯滚落在地……
一抹银色的身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地划过眼前……
或许是由于酒力的上壮,任芯终于支撑不住,顺着树干缓缓地滑了下去……
月洒清辉,寒星点点。
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在她倒下的一瞬间,将她顺势裹在了一方薄毯里……

唐婧站在厢房的门前,吃惊地望着远处树下的两人!
子、子、子遥!!!
“就知道他在乎!”
一个宛如叹息的声音同时从身后传来,唐婧猛地回头,发现静笙一脸欣慰地也望着树下的两人。
“在乎什么?”她不解地瞅着他。
静笙收回视线,看着向他发问的唐婧,笑着转身说:“进屋后,我就告诉你。”

泼墨的苍穹将天和地溶合在了一起。点点星光在夜雾中飘浮,洒着凄迷的微光。
易子遥站在杉树下,望着斜躺在凉榻上的她,眼中的光芒就如同夜雾一般迷茫。院中很静,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抬头望向她刚才望着的天空,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就连密密的枝叶都仿佛被无边的浓墨天空浸黑了,她究竟在看什么呢,又在想些什么呢?
一阵夜风吹来,卷来了一股氤氲的酒气。
易子遥转首又望向了脚边那多个歪倒的酒坛,无声地叹了口气,这酒量恐也无几人能及了吧,难道这也是失忆后的又一改变?!
夜风带来了潮湿的凉意,任芯歪倒在凉榻上,下意识地把身子微微蜷了起来,易子遥走近两步,俯下身把毯子更严密地掖在了她的下颚,就在他刚要抽身离去的时候,一个微弱颤抖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内……
“不要!我不要!”
“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吧!”

易子遥的手僵在了薄毯上!
一颗晶莹的水珠滴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惊怔地抬起头望向她,清冷的月光被一片透明的灰云遮住,星光悠悠荡荡地洒在她的身上,她面容苍白,睫毛痛苦地激烈颤抖着,有密集的水珠还挂在上面,焦急含糊的呓语使她变得愈发不安……
任芯僵硬地颤抖着,泪水缓缓地再次划过了脸庞,冰凉地渗入到那痛得早已麻痹掉的心里……
再次,划下了深深的伤痕……

…………
……
一个风高月明的夜晚……
那是她转天就要进入全国最有名的医科大学就读的前一晚……
那年,她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考取了圣林大学医学院,父亲早在一年前就与李芫的父亲被一同派遣到了援非的救助医疗队,而母亲的工作也一直都很繁忙,所以她没有要求什么,只要父母能够健健康康地陪伴着她就已经足够了,她不想再重复任术离开时的痛苦,可是母亲却在早上意外地对她说:
“小芯哪,妈妈真是太委屈你了,爸爸不在家,妈妈也一直没腾出空来给你庆祝一下,明天你就要进入大学了,妈妈今天特意与院里的张姨倒了班,所以今天晚上你不要再做饭了,妈妈回来后会亲自下厨为我的宝贝女儿做最棒的饭菜!”
其实,她想要告诉母亲不用了,她不在乎那形式上的庆祝,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想要母亲早点回家,她想要母亲能早点回家后稍微地多休息一会儿,于是,她笑着回答说:
“好啊,我等着您。”
母亲走了,而她却兴奋地跑去了超市,买来了许多母亲最爱吃的菜,回到家后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准备着,忙着忙着,她竟发现还不到中午她就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晚饭的一切!
对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她不禁对早上自己那口是心非的回答而感到脸红,原来在她的内心里也是如此地期待啊!
下午的时间过得异常地慢。无聊中的她去翻看父亲留下的医书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了五点,她知道这是医院正常的下班时间,也就是说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她起身把凉掉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一一热过,可是,六点钟了,母亲还没有回来。她想要打个电话过去的,可又怕会打扰了母亲的工作,经验告诉她,母亲多半又是被医院的事情绊住了,于是她还是耐心地等了下去……
大约是七点钟,母亲发来了一条短信,说是突然有一个手术走不开了,并且还要她将放在家中的急性肝坏死病原体的有关资料查找一下然后告知她。
急性肝坏死……
她有印象,因为最近总是听母亲念叨,现在肝癌并伴有混合型肝炎、肝硬化的病人增多了,并且还大有超出单纯性乙肝范围的势头,这种情况多以青壮年为主,还常伴有输血史。
没有过多耽搁,她马上在母亲的电脑内找到了这方面的资料。有关甲、乙、丙、丁、戊型肝炎的信息资料有上亿条。但其中却有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丁型肝炎是过去“非甲非乙”的一种,属于残缺病毒,常与乙型肝炎混合感染,经血清传播,发生急性坏死性肝炎的机率很高。
她打过去的电话,是平时跟母亲很要好的刘阿姨接的,迅速地将电脑里的一些主要资料转告对方,然后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到了不安,因为对方明显地沉默了……
她不敢去问,只是僵硬地拿着手机等待着对方……
终于,那端的刘阿姨说话了……
“小芯,你母亲本不让我说,可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方才在手术时,作为第一助手的进修医生动作很慢,术中出现了大血管出血。你母亲在帮助暴露手术野时,手指被助手缝血管的圆针扎了一下。这个病人有乙型肝炎……”
她拿着手机的手指重重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她的紧张和粗重的喘息,对方马上又补充道:
“……不过小芯你也不要担心,也许这个病人没有丁型肝炎呢……”
就这样,那一晚母亲病了,乏力、厌食,并出现了黄疸,而且黄疸指数急剧上升。化验结果出来了,那个病人是肝癌乙型及丁型肝炎病毒混合感染。大学的开学典礼她没有去,而后的上课她也几乎放弃了,她选择了陪伴着母亲。而母亲却在每况愈下,人也时常昏睡,还有胡乱的呓语,说的大多全是她和弟弟任术儿时的事情,她疯狂地给父亲打电话,可是就是打不通,她不知该怎么办,母亲的身躯不断地脱水,肚子不断地变大,腹水出现了,这一切都是不祥的征兆。
救母亲的唯一希望是肝移植。可是肝移植需要巨额的费用,他们担负不起啊!她与医院交涉,说母亲是医院员工且又是在工作中出现的危险,理应得到医院的照顾啊。可医院给她的答复却是那完全是母亲手术失误而造成的个人危险,所以与医院无关!
她惊骇了!
这是什么意思?!母亲为医院服务了多年,到头来竟换来的是什么?!不是说救死扶伤的吗?不是说白衣天使的吗?怎么全都变了啊!“医”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她哭着跪在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口,她磕头求他救救她的母亲,她给医院所有的医生护士磕头,求他们让医院想想办法救救她的母亲……
她哭着说,她不需要别人的肝脏……
她可以把自己的肝脏捐给她的母亲……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救救她的母亲吧……
最后,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只好找到了父亲所在的医院去寻求帮助,令她意外地是,医院竟一口就答应了愿意解决一半的费用,她高兴地跑回了母亲那里,就仿佛是知道她会有好消息似的,母亲竟是清醒的,母亲望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虚弱地说:
“小芯……妈妈可能要提前离开你了……不过,你还有爸爸……可妈妈还没有来得及给你庆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总是失约……妈妈给你添麻烦了……”
她拼命地摇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滴落,她泣不成声地对母亲说,她已经筹够了足够的资金,而且合适的肝脏也找到了,您一定会没事的,所以一定要支持住,她不要您的失约,她要您陪着她……
母亲含着泪花,微微地笑了……
后来,母亲的院方也终于同意了负责另一半的费用,但是要等母亲的身体状况允许手术时才可以进行,否则也是有生命危险的。接着,她就被命令远离了母亲,因为母亲已经没有抵抗任何感染的能力了,而且也彻底昏迷了。她天天站在重症监护病房外的玻璃窗前,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母亲,看着她一天天由黄变黑。
其实,她知道,母亲永远也不可能进行手术了……
终于有一天,母亲的口中冒出了鲜血。重症监护病房的医生们象征性地在母亲的胸上按了几个来回,拉了一大段已成平线的心电图,然后他们宣告了母亲生命的终结。
死亡证明书上填写的年龄是四十五岁!
她走进了监护病房,要为母亲擦身、穿衣。方才的那些医生和护士们惶恐地相互说道:
“人死的时候,是不是传染性最强的时候啊?”
此刻,她已不知什么是愤怒了,她如北风中的枯叶般瑟瑟发抖,然后,她的声音就仿佛不是她的了,发出的音节竟是那样镇定:
“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然而,比这更加可笑的事情又发生了,原来父亲竟是也在母亲手术出事的那一天离开了她,所以院方那不加犹豫就答应的手术费用不过就是给家属的安慰费罢了……
医学?!医术?!医德?!
多可笑啊!医科大学,她上什么医科大学,她疯了才会去读那什么医科大学……
医学让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
最美好的一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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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Empty周四 二月 05, 2009 4:31 pm

泪水在冰冷的笑意间绽放……
月光静静的,任芯蜷缩着身子,仿佛那冰冷已经蔓延到了身上,濡湿的眼睫如霜花般凝结着,突然,她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就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易子遥见她忽地就坐了起来,咳得苍白的脸颊瞬间就又变得红润了,他连忙倾过身,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做梦吃到美食了吗?”
任芯刚呛咳得稍缓了一些,这一句冷飕飕的话飘然至耳边,任芯闻声一震,头都还没抬起来,就又再次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且这次比方才那次还要厉害!
易子遥一边帮她顺着气息,一边冷声道:
“我的声音有那么恐怖吗,你的表现也太过激了吧!”
“你……咳咳……你……”
突然又发现他居然就坐在了自己的旁边,而且还一直不停地帮她拍着背,任芯立刻住了声,说着就要站起来!
他好笑地看着她摇晃了半天,也没站起来的身子,说道:
“你以为我那几坛酒是水吗,那可是皇上御赐的百昧旨酒。”
任芯现在可没心情跟他提什么酒,她斜睨着他,目光深沉: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
对方的沉默让她更加慌了起来:
“你到底都听见了什么?!”
“你怕我听见什么吗?”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很模糊地听到了什么“不要不要”之类的话,本来他还当她是在噩梦之际乱言的呓语,不过现下她如此严肃戒备地逼问他,倒是有些让他在意了。
任芯终于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了身,扯下了身上的毯子,她微微低首凝视着他,而他却也正凝视着她,良久,任芯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过身,慢声说道:
“没什么了,谢谢你的毯子和酒。”
她竟还在在意什么呢?眼下的她不就只剩那一条路可走了吗,或许还真要感谢他的酒,让她勇敢地选择了这一步,也许这一步之后她就终于可以与她的亲人团聚了,而纵儿也就可以在以后永远安稳地生活下去了……
死,这回是她死……
那么,义姁便不复存在了,威胁纵儿的一切便也就消失了……
太简单的选择……
她却迷失了那么久……
心痛地笑了笑,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变得怕死了,因为有人在依靠她,而她也找到了温暖,然而,她又要失去了,同样是为了医学,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是救人了……
易子遥静静地看着她从自己的眼前离开了,那背影竟孤寂落寞得仿佛都可以将星光冻结。他发现,失忆后的她,思维是跳跃的,当他以为快要破解她的时候,她竟又意外地跳跃到了另一个领域里,但是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
就他个人而言,他希望她……落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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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医似佳人》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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