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泪因风雨,啼鸟无情自古今。
时光流逝。
转眼间,任芯已经来到了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时空三天了。
在这三天里,她度日如年,没有像原先在学校里看穿越小说时的激动心情。三天的时间她几乎都是在睡觉,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干任何事情,仿佛干任何事都是没有意义的,她只想睡觉,最好是一睡不起。
但是,事情有时总是事与愿违!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就算是闭上眼睛,她的脑子里还是在不停地回现着来到这里的种种。烦心之余,她从卧榻上起身,转首望向了窗外。
苍穹,一轮玉璧明月高挂在空中,清光洒满村庄,亮如宝石般的星子镶嵌在黛色的夜幕上,熠熠生辉。任芯从卧榻上拿了件单薄的麻布披风搭在肩上,走到镂空的格子窗棂前,清冷的月光洒照在她的身上。
天又黑了……
是啊,又将是一天。真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伤,似乎时间总是这样不知疲惫地工作着,仿佛生命不息,运动不止;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使它为之动容或臣服。
可是,她现在这种违反时间规律的穿行是什么?历史是应该存在的,而她究竟是什么?这种穿行又作何解?然而,什么又是“现在”呢?每一秒刚刚产生,便会有另一秒接踵而至,把前一秒推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而这一秒钟来自何处?又去向何方?没有人知道答案……
难道这一切就是她的写照吗?!
三天前,她被檀色木盒内所散射出来的光芒,带回到了这两千多年前的大汉王朝,她无助亦无奈。再加之一个清秀的少年误认她为至亲,更是让她无语。在这个她只是从书本和电视中了解到的世界,她最多的还是一种无力。这种无力让她屈服于了这个时空,让她欺骗了那个清秀的少年,就像是以前看的小说一样,既然对方已错,那她就将错就错!
也许她很虚伪,也许她很自私,更也许她很卑劣,但是她害怕,她真的很害怕!她无法想象如果只是她一人,她将如何生存下去,所以她骗了那个少年,谎称自己掉到山崖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自己是谁,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至于她当时身上所穿的衣物,她也只是一味地谎称,她不清楚,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听着,好像是在努力消化着她那“天马行空”的夸夸其谈。当时她在想,如果少年不相信她的话,抑或者是少年发现了她长得并不完全相似他的姐姐,那该怎么办?
可是,少年却对她笑了,那个笑容犹如沾染了月华般的光泽,纯真而圣洁。他走到她面前,拉起她因心虚而冰凉的手,对她说,只要姐姐活着就好!
只要姐姐活着就好……
她怔然,犹似万箭穿心!
她不是他的姐姐,她欺骗了他,她欺骗了这个纯真的少年!也许他的姐姐已经死了,也许他的姐姐还在那座山崖之下,也许他的姐姐也在等着弟弟的来救……
可是——
她代替了那个人!
罪恶感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有那么一瞬,她差点就要呼之欲出“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个骗子!”,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个少年,听着那个少年向她讲述“她”以前的一切。
于是,她任由万箭穿透了她的心!
也许冥冥中,上天是在惩罚她,抑或者是在开她的玩笑!
她从那个少年口中得知,现在是大汉朝建元六年初春,他们所住的地方是河东郡蒲坂县的太和村。她的名字叫义姁,今年十八岁,而他是她的弟弟叫义纵,今年十五岁。父母双亡。
她惊呆了!
义姁……
义纵……
那岂不是……
震惊中,她恍惚地望向那个少年,他,这个看起来清秀柔弱的少年就是义纵!就是那个武帝时期让人“不寒而栗”的有名酷吏义纵!!而她,竟然就是中国第一位进入皇宫的女侍医义姁!!!
晴天霹雳——!!!
一股浓重的锐痛席卷而来,撕心裂肺!
任芯不知道,这犹如撕裂心肺的剧痛是为了她穿越千年亦没能逃脱医学的束缚,还是为了眼前这个还在侃侃而谈的清秀少年今后的不幸命运。
恍惚的游神中,她没能听清少年后面的话,只是隐约听到什么教“她”医术的师傅前不久刚刚过世,而师傅的养子,也就是“她”的大师兄也在前几天离开了太和村。
少年提到那位“大师兄”时,神情复杂,眼神闪烁,并且还小心翼翼地探试她是否真的完全不记得大师兄了?
看到少年的迟疑,任芯隐约感到那位大师兄一定是和义姁之间有些什么吧。但是,现在的她已无心多问,或许又是一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少年见她一副茫茫然的状态,却倒是好似安心又好似忧心地轻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日子就这样淡淡地转眼过去了……
窗前,任芯回想着之前的一切,无力地笑笑。夜风徐徐吹来,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肩上的披风,又回首望向屋内。
这是一间极其简朴的房子。
从东到西,面南而立,上覆灰瓦,土坯结构,破旧的原色木板门扉镶装在门轴上。最里面的厢房较短,稻草铺顶,没有窗子,那是少年义纵的睡房。她所站的这间与里间相连,是以前义姁的厢房。而在两间屋子的最外面还有一间堂屋,堂屋的一处角落里有一个用泥土垒成的锅灶。锅灶旁,还摆有一缸米、一桶水、一堆木柴和几个破旧的木碗,这些便就是这个家的全部食宿所在。
然而,在她现在所住的这间内屋里,还有一张木质的矮书案。书案上堆放着一卷一卷的竹简。在书案上方的墙壁上还挂有一幅用粗白麻布作底面绘制而成的人体经穴部位图。她猜想,这一定是原先义姁学习的地方,而书案上的那些竹简也一定就是各种医书吧。
目光从罩着薄薄月光的竹简上收回,任芯默叹一声,转身走进堂屋,点燃了一盏锅灶旁的油灯。通过微弱的火光,她看到了一张长方形的矮木食案上摆放着一碟青菜和一碗清粥。
她知道,那是义纵做的。
这几天,她一直沉浸在一种无力感中,一日三餐则全部都是由他而做,而她却几乎很少吃。看着天色的沉暗,任芯猜想,现在大概已是亥时了吧,可是义纵却还是没有回来。
三天的相处,她只知道他每天都早出晚归。早上当她起床时,他已经把早饭做好;中午回来也只是匆匆做好午饭,甚至是连晚饭也一并做出,就不见踪影;晚上又几乎是到她入睡之前都还没有回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忙碌,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
昨天,她特地晚睡等他回来,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就等到了丑时,她问他做什么去了?而他却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和几个好兄弟逮野兔去了。
今天他又是早出晚归,看来又要等到后半夜了。
任芯走到矮几旁,俯身端起食案上的木碗浅浅地喝了两口清粥。
难道他真的像史书上写的一样,经常和一些狐朋狗友打架斗殴、夜不归宿、偷盗抢劫!昨天晚上他回来时,额头上就有一块淤青,难道……
任芯有些心急起来。
原本她曾告诉自己,管那么多干什么,历史早已写好了一切,所有全是惘然。所以,当他明显谎称自己晚归的原因是逮野兔时,她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选择了沉默,任由事态的发展。
可是现在她彷徨了……
她试想,如果换作义姁要是事先知道了弟弟今后的命运,那么义姁是否也会像她现在这样不闻不问、消极怠听?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义姁不会,她绝对不会明知前面是条死路,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