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日,客中多。好春能几何?
汉朝。
一个在中国历史长河中留下了辉煌一页的朝代。
它是中华民族开始以文明富强的政治实体和文化实体来闻名于世的时代。然,西汉武帝盛世则更是完美地诠释了这个时代。
所以,对于一个能穿越到这个时空的人来说,是不是应该感到无比的荣幸呢,毕竟这种“实地考察”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自嘲地笑了笑。
李芫收回了飘忽的思绪,低头望向了灶火上仍在煲煎着的中药。
午后的阳光有些黯淡,一层薄薄的阴云浮在空中,西风剪剪,不急不烈,清和舒缓地吹拂着天地万物。
轻轻地。
一面写有“东来客栈”的字旛轻扬风中。
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们的吆喝声也是一串接着一串,而出入客栈内的人潮则更是络绎不绝,大批的客人让店内弥漫着氤氲的热气,谈话声纵横交错,仿佛一点也没被阴沉的天气所影响。
大堂纵深的烧厨内。
由于已经错过了亭午的膳食高峰,所以店家特意空出了一眼灶火来让李芫煎药。其实给予这种待遇,店家已很是通融,这倒不是说他们吝惜,而是中草药会产生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它不仅会扰乱庖厨对菜肴味道的把握,而且还会影响到客人们的食欲。但是,在面对如此秀美灵动女子的请求时,又有谁会拒绝呢?
“二掌柜,这样真的可以吗?”
客栈内堂的一张条案旁,一位相貌堂堂的店小二边瞟着烧厨内的那抹倩丽身影,边问着同样看向厨内的掌柜。
老掌柜捋了捋下颌已有些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笑呵呵地说道:
“当然,人家也有出力嘛。”
小二看着那布满皱纹的一张脸突然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般绽放,背脊没来由地窜出一股凉气。
对于这位二掌柜,他可是深有体悟的。据说此人家籍青州菑川,而之所以会前来经整这东来客栈则全是受人之邀。原先的二掌柜由于年事已高,再加之又感染了风寒,自是卧病在家。眼看客栈已无人经管、日见萧条,他们做伙计的可是比谁都急,毕竟要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生计是不容易的。
就在他们惶惶不安之际,突然就来了一位临时接掌客栈的人。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客栈已经是完全地乱成了一团,有的客人要结账,有的客人要开房,有的客人要饭菜,有的客人又要换房,而这些又哪是他们做伙计所能应付的。
所以,便顿时慌了手脚,不仅结个账就要算上半晌,而且还无法招待新进来的客人们。渐渐地,有些客人不耐烦了,纷纷都围到柜上理论。于是,他们便只能是一边鞠躬赔不是,一边劝慰客人少安毋躁。就在事态愈演愈烈之时,一个清迈的声音空然而至!
仿佛救世主般,他们惊讶地看着一位已过花甲之年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的神情有些微倦,许是远道而来,眉宇间也好像是刻画出了仆仆风尘味,他没有做过多地寒暄,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老朽受人之托,特前来接管客栈”。就这样,不肖片刻,所有的事情便就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了。
而事后,他们才得知了这位老者竟然就是当今大儒公孙弘——公孙先生。但由于公孙先生并不想张扬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们也就都改称了他为二掌柜。
事实证明,公孙先生确实大才,虽说只是临时受命,但他却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就翻新了客栈的所有装璜,不仅使客栈坐稳了中原第三的位子,而且还大有坐三争二望一之趋势。不过,最让他困惑地还是这个能让公孙先生屈尊前来的人究竟是谁呢?难道会是他们的大东家?可是,公孙先生乃当今大儒,怎会与商人有如此过交?
正费解着……
啪——
一个阴影突然从眼前闪过,紧接他的头就跟着闷闷地痛了一下!
“啊,二掌柜你干嘛?”
他捂着头,吃痛地瞅着眼前这个精明的老者。
公孙弘挥了挥手中的毛笔,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因为我不想被一名男子痴痴地垂涎着。”
小伙计的面颊“刷”地一下变得通红,不过他很明智地没有再和公孙弘理论,而只是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拿过了条案上的麻布就转身去招呼大堂内的客人了。
嗯……
不理他,很机灵嘛。
公孙弘不禁失笑,悠然地端起条案上的茶盏。不过,他倒是不介意逗逗这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虽只看似年方十六,但却很擅于体察,与这里别的伙计不同,这个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但就是有些过于恭谨了。但是,如果能把如此恭谨之人逗到跳脚,甚至是撩拨到头顶冒烟、头发倒竖,那么不也平添了另一番生活乐趣吗?
想了想,他对着那个背影又不疾不徐地轻声说道:
“千秋啊,千万不要再对着某位客人痴怔怔地失神了,不然会影响到人家的食欲。”
身形一顿。
被点名的田千秋再次涨得满脸通红,额角的青筋不自觉地“突突”跳了两下。
挑衅,绝对是挑衅?!
他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瞟向正在啜茶的公孙弘,那态度简直、简直从容悠哉地想要让人抓狂!
公孙弘见他气冲冲的活像只毛发倒竖的猫,但又无可奈何地只能去招呼客人,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大堂内的客人们见到如此状况全都用无比同情的目光望向了店内所有的伙计,恐怕在这个客栈当佣工将会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与此同时,在收到这些目光的伙计们也全都无比感同身受地点着头,他们就是好可怜!
心情倍感舒畅的公孙弘,又悠闲地给自己斟上了一盏茶。轻品了两口,茶水淡淡的,但却清香盈鼻。他慢慢抬起头,原来这清澈的水是因茶而绿,而这碧绿的水却又是因茶而明啊,缓缓地,他似略有所思般地望向了远处的一抹身影。
烧厨内。
少女秀面芙蓉,双眉似柳,弯弯的又极其自然地向两鬓舒展,一双明亮的眼眸就像闪动在绿荷上的露珠,乌黑而有神。窗外的清风一吹,饰于身上的淡黄曲裾微微轻飘,形似春风。
公孙弘渐渐地敛住笑意。
幽幽地。
他的眼眸忽然变得深邃了起来。
炭灰色的粗沙药罐泛着袅袅的轻烟,浓重的中草药味萦绕于室。
李芫手执着一把小小的蒲叶扇,缓缓地又很有节奏地对着灶火扇着徐风,红红的火苗温温的,轻柔地包裹着药罐。
一缕丝发滑到了耳鬓,映着红红的光芒仿佛有一种耀眼的莹润四散开来。
公孙弘看着她。
不知为何总是感觉到在此少女的身上有一种一眼灼人的光芒,就从那一日她出现在他面前,并自信满满地要他答应在店内煲煎中药的请求时,他就恍惚地感觉到了。而那个让他答应的条件竟是更新客栈内的所有菜色!
狂妄!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一个年方不到二十的女子,竟敢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来。东来客栈虽说是以住宿为主要营生,但在菜色上也依然不比某些大的食肆逊色。真是年轻气盛啊,想要有求于人,只要诚心诚意地请求便是了,何苦要把话说得如此不留余地!
也许,那是一个注定要颠覆他思想的一天。
少女的刀工虽远远不及庖厨,但做出来的东西确系有惊天骇地之举。
十道菜,几乎是道道赏心悦目,香气四溢。不仅色香味俱全,且还饱涵药理。特别是其中的一道翡翠水芹,虽只是素菜,但已尽显其清新淡雅之气,青白相间却独有一番悠然的世外恬适。而这十道菜也无疑成为了现下客栈内的招牌菜系。
从未想过菜肴的搭配亦能如此,从未想过如此新奇的想法亦是出自一个年轻的少女。如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那么这位少女亦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其实,对她下有如此判断,并不是她能做出如此菜色,而是她眼中时而闪现的光芒,那是一抹绝对萦绕光环的色彩,没有犹豫,没有退缩,更没有怯懦。
他这一生阅人无数,所以他不会看错,这个少女绝对会有萦绕上光环的一天,但是那也是一把双刃剑啊!天下之大,想必也定是藏龙卧虎,如果过于自信和沉迷于自我,纵是有满腹才华,也终有江郎才尽的一日啊。
放下手中的茶盏。
公孙弘轻抖了下身上的青衣,悠悠地站起身。
倘若这样的事情将会发生在这位姑娘的身上,那么就不是他乐于见到的了。
西风凉凉地吹拂着。
天上的阴云也渐渐地纠结了起来,瑟瑟地夹带了不少的寒气。
李芫掀开药盖,拿起放在一旁几案上的木匙搅了搅。
药罐的耗水量极大,或许是跟其材质的优劣有关吧。她微微地皱了皱鼻子,这味道还真不是一般地难闻啊!
屏着气息看了下,大约已经剩下了一碗左右的药汁,应该是差不多了。
一想起前两日的那个老中医,她就很怄气!
原本她救治的那个壮青年已见好转,只要再用些药物调理便就自可痊愈。但是,在这古时的药物就只有中草药,而这却正好是她的盲区,所以也就只好再另请大夫开方下药,可怜的是她这个最最最讨厌中药味的人要受到这种煎熬!
记得她儿时有一次生病,却恰巧赶在了任芯家。任芯的母亲是一位中医医师,于是便就轻车熟路地给她煎了一服汤剂,当时她就毫不给面子地全都吐了,后来还是任芯的父亲给她打了一针才算罢休。
可是。
这个大夫呢,却毫不犹豫地就把这等煎药的大事交给她了!可能许是认为这种细活还是女子比较合适,抑或是认为这也是女子应该干的事。于是,寄人篱下的她也就只能去和店主交涉,希望能够让她在店内煎药,但是,此店主看似十分精明老练的样子,所以她又为了能够一次性通过,硬是端出了和任芯学习的烹饪技术作为交换,也亏得这汉代在菜色上没有过多讲究。要不然,就她那三脚猫的工夫还能骗得了别人。
摆好木碗,李芫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生事不如意十有***,而她现在不就是这样,被莫名地卷到这两千多年前世界,没有任何谋生能力不说,还要厚着脸皮硬是赖着人家,也多亏对方很是通情达理,要不然她可如何是好啊!
拿起了一块湿麻布,李芫小心翼翼地执起药罐,将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顿时,蒸腾的药气喷涌而出,弥漫空中。
她紧紧地拢起秀眉,强忍着令人作呕的药气,白皙的面颊渐渐变红,却愈发显得妩媚生姿,面若桃花。
她已经在这里过了数十日,都说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但她现在却只是觉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呀!
这短短的数十日,她竟有种穷年累月的感觉。最初的惊恐虽说已经渐退,但思家的心绪却并为删减,反而是在与日俱增,如果父母再找不到她一定是会急坏的吧。再说,倘若任芯在这儿还好,毕竟也还有个伴儿、有个可以商量的人,可现下她却连任芯在哪都不知晓。
到底该怎么办?